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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尋找李憑雲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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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尋找李憑雲2

大鄴開科以來,雖說面向除賤籍以外的全部階級,但讀書向來是富貴人家的特權,因此,通過科舉入仕的渠道,一直被世族權貴壟斷。

三年前,也就是太寧五年那場科舉,是大鄴科舉的一錘重音。

科舉有秀才、明經、進士、明法、明書和明算六科,分科設問,各科互不幹涉,當年春試放榜,女皇這個善變的女人,突然要加一場禦試,要在各科題榜之人中,選出一個狀元中的狀元。

其中進士科共取前五名進入殿試,但當日殿試之時,其中一名進士突然在殿前發作羊癲瘋,被拉去太醫院診治。進士科缺了一人,有失公正,女皇便讓吏部從新科進士中,找一人來補位。

按照順位找來的,正是當年進士科排名第六的李憑雲。

當日,李憑雲以補位的進士身份入宮,以六科狀元身份出宮。

女皇察覺異常,如此出眾之才,在春試中,卻只獲得第六的席位,必有蹊蹺。她從禮部調出當屆科舉的所有試卷,一經查看,果然有權貴舞弊。

進士文章分三等,三等文辭藻麗工整,二等言之有物,而一等,則是李憑雲的文章。

女皇下令徹查此事,動靜之大,無人不知,李憑雲這個名字,自然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。

這三個字,一度被平民出身的讀書人捧上神壇。長安之中,權貴豪傑,墨客游俠,無不想與李憑雲結交。

在李憑雲春風得意的時候,趙鳶長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白發。

人到了歲數都會長白發,可問題是...當年她還是個十四歲的姑娘。

白頭發這玩意兒,長了一根,就會長第二根,第三根...正在埋頭準備國子監策試的她,更加自閉。

趙鳶因早早決定了要走仕途,一心讀書,因此沒什麽朋友,她的母親丹陽郡主怕她精神出問題,白發越來越多,便叫來裴瑯帶她出去放松。

策試在即,趙鳶當然不能松懈。

當天裴瑯穿得像只花孔雀,在她窗前晃來晃去,“長安趕時髦的人都見過李憑雲了,我特意等你出關,帶你一起去見識見識新科狀元。”

趙鳶從窗戶彈出腦袋,臉上還有一抹墨跡,“李先生是新科狀元,又不是耍猴先生的猴子,貿然拜訪,只怕會打擾人家。”

“博陽侯前天才跟狀元郎一起喝過酒的,他說此人極其爽朗隨和,鳶妹,你真想不想見見如此風塵物表之人麽?”

“還是不了,我一個姑娘家,又是你的未婚妻,不好會見外男。”

“有我在你怕什麽?況且,你要真進士登科,入了仕途,以後免不了和男人共事,鳶妹,做人和做官都不能太守規矩。”

“我...我還沒背完書,算了,不去嘞。”

“背什麽書?咱們是要去見新科狀元郎,讓他給你提點幾句,不比背書有用麽?”

裴瑯是天生的說客,趙鳶竟被他說心動了。她雙目閃爍:“裴瑯,等我換身男裝,就與你出門。”

她倏地關上窗,裴瑯的聲音從窗外傳來,“鳶妹,記得洗臉!”

為遮掩自己的白發,趙鳶找了副襆頭戴上,耽誤了些時間。

她和裴瑯坐馬車去找李憑雲,趙鳶扒拉開窗,奇道:“為何是去碼頭的方向”

裴瑯道:“這你就孤陋寡聞了。李憑雲在長安居無定所,一直住在一艘船上。”

“住在船上,他不暈得慌麽?”

裴瑯同趙鳶小的時候一起讀書,還能說得上幾句話,如今長大了,他在花花世界游蕩,趙鳶卻活成了一個書袋子,二人共同話題越來越少。

裴瑯越發覺得趙鳶不但木訥,還不解風情。

他道:“你不覺得住船上,很浪漫麽,隨波而行,物我合一,不正是你所崇尚的魏晉之風所追求的最高境界?”

趙鳶道:“為人可不能隨波而行,俗話說,無規矩不成方圓。”

“鳶妹,你太閉塞了。等你過了學館策試,我得帶你好好見識見識長安了,你知道長安為何是一座空前絕後的都城麽?”

趙鳶臉色已經有些難看,裴瑯繼續激動地說,“因為長安是一座最不需要規矩的城池。”

風吹開車簾,趙鳶確認了過,自己對這個花花世界沒有興趣,她只想趕快過了學館考試,讓自己的名字被送入尚書省,具備科舉資格,然後一舉登科,進入仕途。

過了鬧市,車馬來到碼頭。因趙鳶出門耽擱了時間,此時已是正午,烈日當頭,湖面波光刺目。

二人下馬,正好撞見一簇野火,在水中央旺盛燃燒。烈焰濃煙的縫隙裏,隱隱可見,燃燒之物是一艘孤舟。

裴瑯跑到碼頭跟前,提起正在碼頭吃饅頭的船夫肩膀,“李憑雲呢?”

船夫木然看了眼這衣著華貴的公子,“走了。”

裴瑯:“走了?”

船夫:“對啊,人走了,早晨就離開長安了,走之前放了把火,把船燒了。”

在他們對話期間,趙鳶望著那野火出神。

她眼睜睜看著那艘船越飄越遠,那把火,從熱烈轉為寧靜。

那把烈陽下的野火,與縱火之人,同時燒進了她心中。

這日他們晚來一步,沒能見到李憑雲真容,但在趙鳶後來地科舉生涯中,這三個字,無處不在。

今年春試的試題,考得便是三年前李憑雲春試寫的那篇《律論》。

趙鳶將他的文章早已爛熟於心,因此這場春試,她下筆如有神助。

至今趙鳶仍然鐵定了心認為,自己能中進士,是借了李憑雲的福氣。

裴瑯送她李憑雲親筆所刻的印章,她自然要收了。

“裴瑯,我也不知要在太和縣呆多久...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了長安了,若你有李先生消息,或是在長安見到李先生,麻煩替我帶句話,告訴他,這三年幸有他的鼓勵,我才能進士登科。我亦會不負士人之心,做一個為民謀福的好官。”

“鳶妹,仕途比你想象中要兇險萬分,你往後一定得多張個心眼。”

“我又不缺心眼,為何要我...”

“侯爺!大事不妙!”

趙鳶話音未落,阿元的聲音響徹玉門關。

阿元是裴瑯的武侍,不但身材魁梧,嗓門更是厲害,這一聲吼,城樓都要震三震。

他疾步跑上城樓,邊行禮邊說,“前方探子來報,北涼人突襲玉門關,不知人數,已過了界碑。”

“這群胡狗!”裴瑯厲聲咒罵。

北涼是西域三十六國的殘餘勢力,當年西域聯合起來攻打大鄴,裴瑯的祖父、父親出征迎戰,平了西域之亂,亦犧牲於此。裴瑯對北涼人,可謂是恨之入骨。

裴瑯雖是個紈絝敗家玩意兒,但血性不滅,恰好此行他帶著自己的逐鹿軍,當即做決定道:“阿元,你護送鳶妹去赴任,我帶逐鹿軍迎戰,不打得這群胡狗叫爹,我裴字倒過來寫。”

阿元道:“是!屬下拼上這條命,也要送趙姑娘平安上任。”

趙鳶聽北涼人入侵,裴瑯要獨自應戰,她氣節發作,固執道:“裴瑯,我與你既有婚約,這輩子是要患難與共的,絕不能丟下你。”

裴瑯雖然花心,但待她已是諸多寬容,他為了讓她能清凈讀書,獨自頂下了家中老主母的催婚壓力,不厭其煩地教她朝中的利害關系。

要她棄裴瑯而逃,便是陷她於不仁不義!

裴瑯加快語速道:“鳶妹,有逐鹿軍在,我不會有事。但若是我真出了什麽事,你另覓佳婿,別忘了給我上香就行。”

趙鳶聽裴瑯這麽說,更不肯走,“裴瑯,你我婚書不改,我誓死為你守節。”

時不我待,裴瑯急著驅逐北涼胡賊,勒令阿元道:“阿元,帶鳶妹離開!明日午時,太和縣衙的人會在陽關迎接鳶妹,務必準時將鳶妹送到陽關!”

逐鹿軍素來軍令如山,一到真正危急時刻,便見真章。阿元二話不說,扛起趙鳶,“趙姑娘,得罪。”

趙鳶頭腦一片空白,胡亂說著:“我的行囊...”

阿元道:“趙姑娘,命要緊,別管身外物了!”

阿元把趙鳶扔進馬車,一路疾馳。

從玉門關到陽關,一路都是沙漠,阿元一手握火把,一手駕馬,夜裏的沙漠是一片死寂的黑暗,阿元最怕在夜裏出事,一整夜都提心吊膽。

終於日出,阿元松了口氣,可馬蹄突然下陷,阿元意識到遇到了流沙,他一個一字馬,從馬背逃離,下落之時,用劍砍斷了車廂勾繩,將車廂和馬匹分離,避免車廂跟著下陷。

車廂分離瞬間,失去支撐,向側翻仰而去。

睡夢裏的趙鳶因這動靜醒來,她意識到出事了,卻不知出什麽事,倉皇之中,大喊:“告身書!”

車翻了,阿元踩著沙去查看趙鳶情況,一只指甲縫裏滿是泥沙的手,攀上馬車門,慢慢的一個蓬頭垢面的人頭鉆出來,“好險,告身書差些掉了。”

“趙...趙姑娘...你...沒事吧?”

趙鳶抱著告身書從馬車爬出來,“我沒事,馬車沒了,咱們要如何趕路?”

阿元道:“我看前面有人家,咱們去借個驢車吧。”

趙鳶鄭重地點頭:“驢車好,我還沒有坐過驢車呢。”

二人在沙漠裏徒步了三裏地,終於看到了一家農戶,阿元痛心地用三兩銀子換了輛驢車,為趕能在午時趕到陽關,他不斷拿鞭子抽驢屁股,眼看太陽快升到正頭頂了,離陽關還剩十幾裏地。

阿元邊趕車邊安慰趙鳶,“趙姑娘你別急,我保證準時將你送去陽關,一刻不晚!”

趙鳶一路奔波,胃裏翻江倒海,生怕開口就吐出來,一個字都不敢說。阿元反而以為她心急,更用力地抽驢屁股...

午時,陽關。

玉門關和陽關一帶,寸草不生,觸目可見,盡是荒涼,人煙全無。終於,阿元看到了幾個士兵的影子,在士兵旁邊立著一塊石碑,上面提著“陽關”兩個大字。

“趙姑娘,到了!”

趙鳶擡頭向前望去,她視野中,恰有一輛馬車,從地平線駛來,和他們快驢加鞭不同,對面那輛馬車及其悠閑。

阿元警戒心極高,他迅速意識到那幾個士兵有異常,特地放慢了速度,回頭低聲對趙鳶說,“趙姑娘,待會兒士兵問起來,就說咱們是去太和縣探親的。”

趙鳶也悄悄把告身書藏進了衣服裏,“嗯,我明白了。”

阿元為探情況,直接下了驢車,牽著驢,慢慢往前走。

前方,那輛和他們迎面而來的馬車,停在士兵身旁。

士兵問策馬之人,“車內何人?”

車夫靈活地從馬背跳下來,他嗓門尖銳,隔了十米,趙鳶和阿元都聽得見他的話,“軍爺,我們是縣衙的馬車。”

吃了一路土,終見曙光,趙鳶振奮道:“是縣衙來接我的!”

阿元囑咐,“趙大人,待會兒你不要暴露自己身份,我若不能陪你進城,你平安上任了,用化名寫信去玉門關,給我們報平安。”

隨著他們越來越近,氛圍亦越發緊張。

一個士兵插科打諢道:“原來是衙門的馬車,失敬失敬啊。”

另一個士兵握劍,對阿元道:“你們是何人?”

阿元正欲說話,對面馬車上,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撥開簾子,隨後,車上走下一人。

那人走的搖搖晃晃,重心不穩,似下一刻就要摔倒,車夫立馬上前扶住他。

青天白日,嗆鼻的酒氣撲面而來,對方滿面青色胡渣,一雙黑眼圈似是幾夜未眠,一臉滄桑。

趙鳶不覺往阿元身後躲去。

酒鬼這玩意兒,誰碰誰倒黴。

趙鳶越是往後躲避,那人目光越是追逐著她。

“兄臺...”阿元道。

那聲音無禮地打斷了阿元的話,嗓音懶散,略帶嫌棄:“縣令給我找來的妾,未免太磕磣了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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